我按下发送键,屏幕的光照亮了我的脸。文字很短,但每个字都带着精确的、复仇般的凉意:
【饭钱A了,车费就自己解决吧。】
发完后,我甚至没有等他回复,就将手机扔进了副驾的包里。
引擎启动,豪华SUV平稳地滑出了餐厅的地下停车场。透过后视镜,我看到陈宇航还站在我刚才停车的位置——一个标准的、被遗弃的姿态。他穿着一件自以为得体的灰色西装,手里拿着他那部据说价值不菲的手机,正对着屏幕,嘴唇快速地翕动着,显然是在阅读我的“判决书”。
他应该还没反应过来。他或许以为我只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,或许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,等他多打几个电话,我就会乖乖地掉头回来接他。
他错得离谱。
我是林薇,30岁,在业内小有名气的知识产权律师,收入足以让我买下整栋楼,更别说一顿饭钱和一程车费。我所做的一切,不是为了节省那几百块钱,而是为了给某些自视甚高、算计成性的人,上一堂刻骨铭心的社会实践课。
我深吸一口气,让车窗外的夜风吹散残留在车内的、那股混合着高级餐厅香料和陈宇航身上廉价古龙水的味道。
这顿饭,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闹剧,而我,终于决定拉下大幕。
闪回开始于四个小时前。
01
“薇薇啊,这次这个小陈条件真的不错!32岁,海归背景,在一家大厂做部门经理,年薪百万起步!关键是他特别会生活,上次跟我说,相亲这种事,一定要选最好的地方,体现对女方的尊重。”
电话里,李阿姨的嗓音带着她一贯的夸张和热情。
我当时正在办公室里翻阅一份复杂的合同,右手捏着笔,左手夹着手机,敷衍地应了一声:“嗯,我知道了,李阿姨。”
我知道李阿姨的“尊重”往往建立在金钱的堆砌上。但说实话,我并不在乎餐厅多贵,我在乎的是,坐在我对面的人,会不会浪费我的时间。
过去的两年,我相亲了不下二十次,见识了各种奇葩:有刚见面就要求看我房产证的;有全程只谈论股票基金、试图给我上课的;还有把自己包装成精英,结果连西装领带都不会系的。
陈宇航的背景,至少听起来没有硬伤。
地点约在“浮云”,这是城里出了名的贵价餐厅,人均消费轻松破四位数。我穿了一件深蓝色丝绸衬衫和一条高腰西装裤,没有刻意打扮,只是保持了我工作时的专业和干练。
我提前五分钟到达了餐厅,报上预定的名字,服务生将我引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。
陈宇航已经在了。
他站起来,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,伸出手。他的手掌略微湿润,握力过大,这让我心里微微一沉。
“林薇,久仰大名。我是陈宇航。”
“你好。”我礼貌地收回手。
陈宇航比照片上略显消瘦,但那副金丝眼镜和一丝不苟的发型,确实符合“精英”的设定。只是他的眼神,在我坐下后,并没有过多地停留在我的脸上,而是在快速扫描餐厅环境。
“这家餐厅,我特意选的。”陈宇航坐下后,推了推眼镜,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的炫耀,“环境和服务都是一流的,配得上林律师的身份。”
我轻笑一声:“陈先生客气了。”
菜单上的角力
服务生送上菜单。陈宇航没有将菜单递给我,而是自己摊开,开始快速浏览。
“服务生,”他没有看我,直接对服务生说,“我们今天点套餐不划算,我们要单点。林律师,你不介意吧?”
他用的是陈述句,不是疑问句。我轻轻呷了一口水,平静地说:“都听你的,陈先生是内行。”
我保持沉默,想看看这位“内行”到底想做什么。
接下来的五分钟,成了陈宇航一个人的独角戏。
“先来一份黑松露奶油蘑菇汤,要双份黄油。再来一份香煎鹅肝,配无花果酱。主菜,我们要一份M9和牛西冷,五分熟,还有一份烤羊排,要法式芥末酱。”
他语速极快,报菜名如同背诵清单,完全没有停下来征求我的意见。我全程只负责听。
“沙拉呢?来一份经典凯撒。蔬菜也不能少,点一份清炒时蔬。”
“海鲜呢?”服务生提醒道。
陈宇航犹豫了一下,眼神在价格栏上停留了一秒,最终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:“来一份波士顿龙虾,清蒸,要最大的那只,两斤半左右的。”
我看着服务生在点菜板上飞快地记录着,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:黑松露汤、鹅肝、和牛、羊排、龙虾、沙拉、时蔬……这哪里是两个人的晚餐?这分明是四五个人的份量。
“酒水呢?”服务生问。
陈宇航抬起头,终于把目光投向我:“林律师,你喝红酒还是白葡萄酒?”
“我晚上不怎么喝酒,谢谢。”我回答。
“那就可惜了。”陈宇航叹了口气,转向服务生,“给我来一杯冰镇气泡水就行。林律师,你来一杯鲜榨果汁吧。”
我点点头,心里却在冷笑。他点了价值上千元的硬菜,却在酒水上突然节制起来,只给我点了一杯几十块的果汁,自己则点了免费的气泡水(这家餐厅气泡水是按杯算钱的)。
他点完菜,将菜单合上,终于露出了一个满足的表情,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商业谈判。
“林律师,你点的太少了,这些菜你够吃吗?”他问。
我微笑:“陈先生,我食量比较小。而且,你点的这些,看起来已经足够丰盛了。”
“哎,我这个人就是这样,”陈宇航靠向椅背,拍了拍肚子,“工作压力大,需要补充能量。而且男人的胃口总是大一些的,林律师你不用担心,我保证不会浪费。”
他那句“保证不会浪费”说得掷地有声,仿佛他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相亲,而是一场饥饿游戏。
我开始仔细观察陈宇航。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微敲击着,眼神不时瞟向厨房出菜口的方向,那是典型的急切和缺乏耐心的表现。
我决定,今晚我只会动刀叉,不会动筷子。我要看他如何完成这场一个人的盛宴。
02
菜品陆续上桌,餐厅里的灯光柔和,气氛本该是浪漫的,但很快被陈宇航的进食速度打破了。
第一道,黑松露奶油蘑菇汤。
他端起勺子,没有品尝,而是直接大口吞咽。他甚至没有给我递汤的动作,我面前的汤碗是服务生摆放的。我只喝了一小口,味道确实浓郁,但陈宇航已经喝完了他的那一碗,然后他看向我。
“林律师,你不喜欢这个汤吗?很不错啊。”
“很好,我慢慢喝。”
“哦。”他没有再说什么,但他的眼神已经落在了我面前那碗几乎没动的汤上。
我放下勺子,拿起餐巾,擦了擦嘴角,然后微微一笑:“陈先生,你如果喜欢,可以帮我解决掉,我确实喝不下了。”
陈宇航的眼睛亮了一下,那种光芒不是对我的感谢,而是纯粹的、捕猎成功的喜悦。
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他立刻将我的汤碗拉到自己面前,三下五除二地喝得一干二净,发出轻微的满足的叹息声。
接下来,鹅肝、和牛、羊排、龙虾……每一道菜上来,都成了陈宇航表演的舞台。
他吃鹅肝时,会闭上眼睛,发出“嗯——”的赞叹声,但动作却毫不优雅,几乎是狼吞虎咽。他切和牛的动作带着一种军人般的果决,大块的肉被送进嘴里,咀嚼声虽然压抑,但在安静的餐厅里依然清晰可闻。
我像一个坐在T台下的观众,冷眼旁观着这场饕餮的盛宴。我面前的盘子,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模样,只有那杯鲜榨果汁被我慢慢喝了一半。
“林律师,你真应该多吃点,”陈宇航嘴里塞满了羊排,说话带着含糊不清的鼻音,“这么瘦,怎么行?不过也好,你吃的少,我吃得就多了。”
他说完,自己笑了起来,笑声粗犷而得意。
我发现了一个细节:他吃东西时,会用身体微微遮挡住他的盘子,仿佛生怕我突然伸出筷子抢走他口中的食物。
我开始在心里为这场荒谬的晚餐计时。从他开始点菜到龙虾壳被堆成一座小山,总共过去了四十分钟。
桌面上,除了我面前那杯果汁和没动的沙拉,所有的主菜都被“清零”了。那只两斤半的清蒸龙虾,只剩下一堆雪白的残骸。
陈宇航靠在椅背上,满足地打了个饱嗝,然后端起气泡水,一口气喝光。
“完美!林律师,这顿饭吃得真舒服。这家餐厅的厨师水平确实高。”他赞叹道,像是在表扬他自己精湛的点菜技巧。
最后的算计
服务生送上了甜点单,陈宇航摆了摆手:“不用了,已经很饱了。”
随后,服务生递上了账单,用一个精致的小皮夹装着。
陈宇航拿起皮夹,打开,看了一眼。他脸上的表情,在我看来,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的开始。
他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,然后皱紧了眉头,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人的数字。
“哦,我的天啊。”他低声自语,但声音足以让我听清。
我保持着端坐的姿势,平静地看着他。
陈宇航将账单推到桌子中央,但依然用手指压着。
“林律师,你猜猜,这一顿,花了多少钱?”他用一种略带兴师问罪的语气问道。
“我没看菜单,陈先生。”我回答。
“五千八百六十元。”他宣布这个数字时,仿佛在宣布一个全球经济危机。
我挑了挑眉毛。这个价格比我预估的稍高一些,但考虑到那只大龙虾和M9和牛,也算合理。
“确实不便宜。”我说。
陈宇宇航叹了口气,身体前倾,压低了声音,一副交心密谈的样子:“林律师,说实话,我本来是想请你吃的。毕竟是第一次见面,应该体现我的诚意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特意观察我的反应。
“但是,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和委屈,“你也看到了,我点的菜,我吃了九成九。你只喝了半杯果汁,动了几口汤。”
“而且,”他继续加码,“我最近手头有点紧。你知道,我们大厂的人,虽然工资高,但是最近被套牢在几只基金里了,周转不开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,但面上不动声色。
“所以,你看,我们是不是AA比较合适?”他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。
AA?我盯着他那张写满了疲惫和算计的脸。他用我的时间,在高级餐厅里享受了一顿豪华自助餐,现在却要我来分摊这笔账单。
“从道理上讲,”陈宇航开始了他的逻辑推导,“你只吃了不到一百块钱的东西(指我的果汁),但如果你付2930元,这对你来说,其实是小亏。但对我来说,这是雪中送炭。”
“当然,如果你觉得不合适,我可以多出一点。比如,我出四千,你出剩下的?”他开始尝试“慷慨”地施舍。
我笑了,笑得很轻,但带着律师特有的洞察力。
“陈先生,我明白了。”我拿起我的手包,从里面掏出了一张信用卡。
“不用那么麻烦。五千八百六十元,我来付。”
陈宇航愣住了。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。
“啊?林律师,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他的嘴上说着“不好意思”,但身体却放松了下来,眼睛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狂喜。
“没事,就当是我请陈先生吃了这顿饭。”我将信用卡递给服务生。
服务生礼貌地接过,全程保持着职业的微笑,仿佛对桌上发生的这场无声的较量一无所知。
“林律师,你真是太大气了!我很少见到像你这么爽快的女士。”陈宇航感激涕零,但这份“感激”听起来更像是对我的智商表示轻蔑。他认为我是一个被虚荣心冲昏头脑的女人,为了面子宁愿花大价钱。
“小事一桩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服务生很快刷卡回来,递给我账单和卡片。我确认了金额,没有留下小费。
“好了,陈先生,时间不早了。”我站起身。
“是是是,那我们走吧。”陈宇航立刻站起来,动作迅速,显然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让他钱包“受伤”的地方。
他走在我前面,步履轻快,像一只刚偷到油的猫。
03
走出餐厅大门,陈宇航显得异常殷勤。
“林律师,你住哪里?我送你回去吧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伸手试图帮我拎包。
我侧身避开了他的手。我的包里放着我的车钥匙,我的高跟鞋踏在餐厅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不用了,陈先生。我开车来的。”
“哦?”陈宇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外,但很快转化为另一种算计,“那太好了!我今天打车来的,我的车送去保养了。林律师,你能不能顺路送我一下?我住在一期花园,离这里不远。”
一期花园。那是本市出了名的富人区,一套房子动辄上亿。如果他真的住在那里,那他就不应该为了几千块的晚餐斤斤计较。
我心里已经确定:他在撒谎。但具体哪个部分是谎言,我需要进一步确认。
“当然可以,请吧。”我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笑容。
我没有问他车的品牌,也没有问他车的保养地点。我只是带着他,走向了地下停车场。
走进停车场,温度骤降,空气中弥漫着轮胎和汽油的味道。我的车停在一个非常安静的角落,一辆黑色的奔驰G级越野车。
陈宇航看到我的车,眼睛再次瞪大了。这辆车,比他声称在保养的那辆“豪华轿车”要贵上许多。
“林律师……你开G?”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嫉妒。
“嗯,代步用。”我按下车钥匙,解锁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陈宇航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,他似乎在后悔刚才的AA决定。如果早知道我的经济实力如此雄厚,他或许会选择扮演一个慷慨的绅士。
“林律师,你真是深藏不露啊。”他走到副驾驶位,拉开车门,准备坐进去。
“等一下,陈先生。”我叫住了他。
最后的告别
我没有上车,而是站在车门边,双手抱胸,姿态放松,但眼神锐利。
陈宇航停住了动作,一只脚已经迈进了车内。
“怎么了,林律师?”他疑惑地看着我。
“是这样的,陈先生。”我语气平静,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,敲击着他虚伪的盔甲。
“我们今天晚上的饭局,我已经付完了钱。五千八百六十元,包括了你点的所有菜品。”
陈宇航陪着笑:“是啊,我真的很感谢你……”
“不用感谢。”我打断了他,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,“我决定为你这顿饭买单,不是因为我心软,而是因为我突然对你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”
“兴趣?”他显得有些受宠若惊。
“是的,兴趣。”我点点头,向前走了一步,压低声音,但保持着足够的威慑力。
“陈先生,你在点餐时,特意点了我不能吃或吃不完的份量,确保了最大化的个人享受。你在用餐过程中,始终将重点放在食物上,而非交流。你甚至在最后,用一套漏洞百出的逻辑,试图说服一位专业的律师,为你支付这顿自助餐费用。”
陈宇航的脸色开始变白,他试图辩解:“林律师,你误会了!我只是……”
“你只是在试图利用我的时间、我的金钱,以及李阿姨为你铺设的关系网。”我继续说道,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。
“而现在,你又想利用我的车,为你节省一趟打车费。按照你今天晚上计算成本的精细程度,我认为,你现在应该继续将这种‘AA精神’贯彻到底。”
我指了指他脚下的地面,然后指了指停车场出口的方向。
“饭钱我已经付了,这是我对你今晚‘表演’的打赏。”我微笑着,将车钥匙抛向空中,又稳稳接住。
“至于车费……”
我拉开驾驶位的车门,坐了进去。
陈宇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,他愤怒地看着我:“林薇!你这是什么意思?把我丢在这里?!”
“我的意思是,”我摇下车窗,抬起手腕看了看表,“晚上十点零五分,停车场打车很不方便。但陈先生,你不是说你住一期花园吗?那么有钱,总有办法解决交通问题。或许你可以联系你的司机,或者,再打一辆昂贵的专车。”
我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,直接按下了锁车键。陈宇航的副驾车门,发出了“咔哒”一声,锁死了。
他站在原地,进退两难,脸上写满了震惊、羞辱和愤怒。
我启动了引擎,轰鸣声打破了停车场的寂静。我没有回头,只是将车子缓缓倒出车位,然后加速,朝着出口驶去。
在即将拐弯时,我拿出手机,迅速打出了那条信息:
【饭钱A了,车费就自己解决吧。】
我按下发送键,看着它从手机里飞出去,击中那个站在原地、像个小丑一样的男人。
我将车子开出停车场,融入了城市喧嚣的夜色。
虽然我为这顿饭付了账,但我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。我赢了。我赢的不是那几千块钱,而是赢回了我的尊严和时间。
然而,我并不知道,这个被我遗弃在停车场、自诩为“精英”的男人,他的报复心,比他点的那桌菜,要更令人作呕。
04
重案组的灯光永远是冷白色,像手术室里的无影灯,将一切细节都无情地暴露出来。宋文站在指纹比对报告前,指尖轻轻摩挲着打印纸粗糙的边缘,心头那块石头终于落地,但同时又悬得更高了。
“老刘,指纹确认了。是陈宇的。”宋文将报告递给刘队。
刘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,扫了一眼,沉稳地点了点头:“意料之中。一个被林薇控制的助理,一个被林薇资助的‘艺术生’。他对林薇的感情,绝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。传唤吧。”
陈宇被带到审讯室时,依旧是那副苍白而沉默的样子。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,坐在椅子上,双手放在膝盖上,像个等待老师发落的学生。他太年轻了,才二十五岁,和林薇那种气场强大的女人站在一起,完全是陪衬。
宋文没有急着问密室的事情,而是先从侧面切入,试图撬开陈宇的心防。
“陈宇,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吗?”宋文语气平静,没有丝毫压迫感。
陈宇抬起头,眼神里有一丝疲惫和困惑:“因为……林姐死了。”
“当然,我们都是为林薇的死感到惋惜。”宋文身体微微前倾,“我们聊聊你和林薇的关系吧。她对你很好,是吗?资助你上学,让你做她的助理。”
提到林薇,陈宇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。那不是爱,也不是恨,而是一种被揉碎了尊严后的依赖。
“林姐是我的贵人。”他声音很轻,却很坚定,“没有她,我还在老家那个小地方,做着最底层的体力活。是她发现了我对设计的敏感,是她把我带到这座城市,教我什么是品味,什么是生活。”
“所以,你很感激她?”
“感激,当然。”陈宇抿了抿嘴,停顿了一下,才补充道:“但她也是一个……很严格的人。”
“严格到什么程度?”
宋文的目光紧紧盯着陈宇的脸。当他提到林薇的控制欲时,陈宇的指尖在膝盖上微微颤抖了一下,这是他唯一的肢体反应。
“严格到……她会干预我生活的每一个方面。”陈宇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像是在说一个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秘密,“我的穿衣风格,我交的朋友,我业余时间看的书,甚至是我吃什么牌子的泡面,她都要过问。她说,我代表着她公司的形象,不能有任何瑕疵。”
宋文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关键词:控制,干预,形象。
“好,我们回到案发当晚。”宋文语气一转,抛出了关键问题,“我们在密室的门把手上,发现了你的指纹。这是你最后一次接触密室的门,是什么时候?”
陈宇没有慌乱,表现得过于镇定,这让宋文警惕。
“那是案发前一天的下午。”陈宇立刻回答,仿佛早就预演了无数次,“林姐让我帮她把设计稿放进那个房间的保险柜里。她有几个绝密的设计项目,只放在那个房间。”
“她让你进去?”
“是的。她把钥匙给了我,我进去后把文件放好,然后把钥匙交还给她。我发誓,我进去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,而且我全程都只是在门口操作,没有碰任何其他东西。”
“你知道密室的结构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陈宇摇头,“我只知道那间屋子是林姐的书房,里面有一个保险柜。林姐对那间屋子很宝贝,平时除了打扫卫生的阿姨,没人能进去。”
陈宇的口供完美得像一个模具刻出来的,时间精确到小时,动机是工作需要,对密室结构一无所知。他甚至能提供出案发当晚的完整不在场证明——他在城郊的设计工作室通宵赶一份标书,有同事和监控可以作证。
宋文沉默地看着他。如果陈宇说的是真的,那么他的指纹只是一个干扰项,他只是一个被控制的助理,不是凶手。
但宋文的直觉,那个常年与人性阴暗面打交道的直觉,正在发出尖锐的警报。
“陈宇,最后一个问题。”宋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你爱林薇吗?”
陈宇的脸色猛地一白,他猛地抬起头,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,像是一直被压抑的火山瞬间喷发。
“爱?”他低吼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,“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?她是我的老板!她对我有恩!”
“别激动。”宋文冷静地说,“你的眼神告诉我,你对她的感情很复杂。崇拜?怨恨?还是……你曾经幻想过,成为她的男人?”
陈宇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他紧紧抓住裤缝,指关节泛白。
“你侮辱我!”陈宇的声音有些沙哑,眼眶泛红,“我只是一个助理!她那么优秀,我怎么敢……”
“敢?还是不愿承认?”宋文步步紧逼,“我看到你在日记里写,‘如果能摆脱这具躯壳的束缚,我愿意付出一切’。你在说林薇,对吗?你觉得她的躯壳束缚了你,让你无法自由?”
陈宇猛地闭上了眼睛,像是被这一击打到了最脆弱的神经。
“日记不是我写的。”他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哀求,“那是林姐的东西,我只是偶尔帮她整理文件。”
宋文叹了口气,他知道陈宇的心理防线还没彻底崩溃。陈宇的口供没有漏洞,但他的情绪暴露了他对林薇的极端依赖和极度的怨恨。
“把他先放回去吧。”宋文对刘队说道,“但二十四小时监控,随时准备二次传唤。陈宇,你走之前,再想想你说的每一个字。一个完美的谎言,往往在最不经意的细节上,留下致命的破绽。”
陈宇离开后,刘队走到宋文身边,递给他一杯温水。
“这小子嘴硬,但眼神骗不了人。他对林薇绝对有超乎寻常的感情,但他的不在场证明是铁证。”刘队分析道,“我们现在手里的牌,陈宇是疑犯,但没有突破口。秦风是未婚夫,动机最大,但他的口供也很稳。”
宋文接过水杯,热气熏着他的脸。
“刘队,我总觉得我们被林薇牵着鼻子走。”宋文沉声道,“林薇的密室设计,她对人性的把握,都太精准了。她像是提前写好了剧本,让我们去怀疑一个最明显的人,而忽略了房间里另一个‘透明人’。”
“透明人?”
“秦风。”宋文放下水杯,重新看向案宗,“他是受害者家属,我们对他抱有天然的同情。但如果他才是那个最擅长伪装的人呢?一个被控制的男人,他的反噬,往往是最致命的。”
宋文深吸一口气,他决定将调查重心彻底转向那个看似软弱无能的未婚夫——秦风。他必须知道,这个IT新贵,到底在林薇的阴影下,扮演了多久的“完美受害者”。
05
秦风,33岁,一家互联网初创公司的创始人。他的形象一直符合“被强势未婚妻控制的IT宅男”: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,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,说话时习惯性地低着头。
再次传唤秦风,宋文采取了与审讯陈宇完全不同的策略——共情。
“秦先生,我很抱歉,我们不得不再次打扰你。林薇的事情,我们都很难过。”宋文语气放得很缓,“你和林薇在一起五年,你们的感情基础,能和我说说吗?”
秦风捏紧了手中的纸巾,声音带着哭腔:“我们……我们很好。林薇是个追求完美的人,她对我要求很高,但那都是为了我好。”
“为了你好?”宋文重复了一遍,带着一丝疑惑,“听说林薇对你的事业干预很深,甚至参与了你公司的财务决策?”
秦风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,他推了推眼镜:“她只是帮我把控风险。你知道,做互联网风投,风险很大。她比我更擅长处理金钱。”
宋文从桌下拿出一份文件,轻轻推到秦风面前。
“秦先生,这是我们从林薇的财务记录中发现的。”宋文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,“林薇在婚前财产公证中,将你公司的全部股权都纳入了她的名下。也就是说,你现在只是一个‘名义上的’创始人。”
秦风的脸唰的一下白了,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,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,像是被揭穿了某种难以启齿的秘密。
“这是……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。”秦风的声音有些颤抖,“她是为了避免税务问题,我们相信彼此,所以……”
“相信彼此,但她却让你签署了这样一份苛刻的协议?”宋文不给秦风任何喘息的机会,继续追问,“更重要的是,秦先生,在林薇死前的三个月,你以她为被保险人,购买了三份高额人寿保险。总保额,接近八千万。”
这句话像一枚重磅炸弹,彻底击碎了秦风的镇定。他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,眼镜下的眼睛瞪得滚圆,瞳孔里充满了惊恐。
“你……你们在说什么?我不知道!我没有!”秦风猛地站了起来,椅子被他带倒在地,发出刺耳的噪音,“那是林薇自己买的!她为了避税,经常买保险!”
“不,受益人写的是你,秦风。”宋文语气冰冷,每一个字都像钉子,敲在秦风的心脏上,“而且这三份保单,都是你亲手办理的。我们有你的签名和银行转账记录。”
秦风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,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泪水终于夺眶而出。但宋文知道,这不是悲伤的眼泪,而是恐惧。
“她逼我的!是她逼我的!”秦风的伪装彻底瓦解,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,哭喊着,“她让我买的!她告诉我,这只是一个测试!她想知道我有多在乎她!”
宋文和刘队对视一眼。林薇的控制欲,已经达到了偏执和变态的程度。她像一个心理医生,不断地给身边的人设置陷阱,观察他们的反应,以此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和地位。
“林薇曾和你说过,如果她死了,你会得到这笔钱吗?”宋文问道。
“说过!她经常开这种玩笑!”秦风抽泣着,“她说,如果我敢背叛她,她会让我的公司破产,让我身败名裂。但如果我永远忠诚,即使她死了,我也可以靠这笔钱,继续维持我‘成功人士’的假象。”
这让宋文想起林薇日记中那句“完美的受害者”。林薇不仅要自己完美,她还要塑造身边的人,让他们成为她剧本中的完美配角。
“秦风,如果你是被控制的,为什么不离开她?”
秦风痛苦地捂住了脸:“你以为我没试过吗?我试过!但她毁了我的一切。”
秦风交代了更多细节。他曾试图与林薇分手,但林薇掌握了他公司大量的商业机密,以及一些他年轻时犯下的财务错误。林薇用这些把柄,彻底控制了他。他发现,离开林薇的代价,比忍受她更可怕。
“我就是她的一个傀儡。”秦风说出这句话时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,“她让我做什么,我就得做什么。包括买保险,包括让她进入我的公司管理层。”
“那么案发当晚,你的不在场证明,是你公司那场通宵会议,对吗?”宋文问道。
秦风点头:“是的,从晚上十点开始,到第二天早上六点。所有人都知道我一直在场。”
秦风的口供,虽然暴露了他巨大的杀人动机——八千万的保险金和摆脱控制的自由,但他的不在场证明,确实是目前最坚实的。
宋文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入手。他派人去秦风的公司,调取了会议室的监控录像和网络数据。
当晚,宋文和技术部门同事,围在电脑前,分析秦风在会议中的每一个动作。
“从十点到凌晨三点,秦风一直在会议室,和几个主要的技术人员讨论方案。”技术人员指着屏幕,“但他有一个小时的空档,是在凌晨三点到四点。”
“他去哪儿了?”宋文心头一紧。
“他说他去休息室抽烟了。监控显示休息室的门关着,但没有直接的摄像头对着他。”技术员放大了一个细节,“但是,宋队,你看这个。”
技术员调出秦风的电脑操作记录。
“凌晨三点十五分到三点二十五分,秦风的电脑远程登陆了一个IP地址。”
“哪个地址?”
“是林薇家的智能家居系统服务器。”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,“他登陆了五分钟,然后迅速登出,并清除了本地的登陆痕迹。不过,服务器端还是留下了记录。”
宋文的呼吸猛地一滞。
秦风在声称自己在休息室抽烟时,却远程操作了林薇家的智能系统!
“五分钟,能做什么?”宋文盯着屏幕,脑海中快速重组现场。
“能做很多。”技术员说,“可以关闭家里的报警系统,可以操控智能门锁,甚至可以……调整密室的温度和照明。”
这个发现,让秦风的不在场证明出现了一道致命的裂缝。如果他能远程操控密室的门锁系统,那么“密室反锁”的铁证,就成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。
宋文站起身,对着刘队说:“刘队,秦风的动机太强了,他的懦弱是最好的保护色。现在,我们必须搞清楚,林薇的密室,到底是怎么从外面反锁的。”
06
审讯秦风的发现,将整个案件的重心从“谁有指纹”转移到了“谁能操控系统”。宋文带领专案组,再次回到林薇的豪宅。
这一次,他们的目标不再是寻找表面证物,而是要彻底解析这间“密室”的设计逻辑。林薇,作为顶级设计师,她的家本身就是一件精心打造的艺术品,充满了隐藏的机关和对美学的极致追求。
密室位于主卧的侧翼,平时作为林薇的书房兼工作室。房间不大,但装修奢华,靠墙是一个巨大的书架,书架上摆满了设计类的书籍和各种古董。
“老刘,你看。”宋文指着密室的门,这扇门是用实木制作,表面做了旧化处理,与周围的墙壁完美融合,不仔细看,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扇门。
“这扇门是定制的,厚度超过十公分,隔音效果极好。”技术员小李带着专业工具,正在检测门锁,“锁芯是机械锁,但外部有一个电子控制系统,需要指纹或密码才能激活。”
宋文皱着眉:“当时发现尸体时,是机械锁和电子锁都处于反锁状态,对吧?”
“是的。而且电子锁系统显示,最后一次锁门操作,是在里面完成的。”
这就是案件最诡异的地方——如果是自杀,合理。但如果是他杀,凶手是如何在杀人后,从内部反锁,并凭空消失的?
“我们假设秦风在凌晨三点远程操作了智能家居系统。”宋文开始推演,“他可以关闭报警,但他无法解除机械锁的反锁状态。除非,这个房间里有第二个出口,或者,这个锁本身就是个幌子。”
宋文将注意力转向了那个巨大的书架。书架占据了整面墙壁,一直延伸到天花板,上面摆放着近千本书籍,给人一种压抑的厚重感。
他走过去,用手摸索着书架的边缘。木材的纹理冰冷而坚硬。
“林薇是设计师,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空间。”宋文自言自语,然后他注意到,书架中间,有一排书的摆放顺序,与其他书略有不同。
“小李,把这排书拿下来。”
小李小心翼翼地取下书。书架后面,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凹槽,凹槽里有一个隐藏的开关。
“这是个保险开关。”小李用工具探测了一下,“连接着书架背后的电路。”
宋文心跳加速,他知道,他可能触摸到了林薇设计的核心秘密。
他按下了开关。
“咔哒——”
一声轻微的机械声响起,紧接着,整个书架开始缓缓地,向左侧平移。
书架后面,赫然出现了一扇狭窄的暗门!
暗门是用钢板制作,隐藏在墙壁的夹层中,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。它没有任何把手,只有一个指纹解锁器。
“密室中的密室!”刘队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我就知道。”宋文的眼神变得锐利,“林薇不会把自己的安全,完全寄托在一扇普通的防盗门上。这才是真正的核心防御,也是她留下的‘后门’。”
小李立刻对暗门进行指纹采集。结果很快出来了。
“宋队,指纹采集成功,只有林薇本人的指纹。”
宋文感到一丝挫败,但很快又反应过来:“如果只有林薇的指纹能打开,那凶手怎么可能利用这个暗门逃脱?”
“除非……”宋文的目光扫过房间,落在林薇的尸体上,“凶手在杀人后,利用林薇的指纹打开了暗门。或者,林薇自己打开了暗门。”
他重新审视秦风的远程操作记录:凌晨三点十五分到三点二十五分。秦风有十分钟的时间窗口。
“如果秦风在远程操作时,关闭了电子锁的警报系统,然后用某种方式诱骗林薇打开了暗门呢?”宋文推测。
“但林薇已经死了,她怎么可能再开门?”刘队提出了关键的质疑。
宋文摇了摇头,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。桌面上摆放着一些设计草图,还有林薇的笔记本电脑。
“等等,如果林薇的死,不是发生在密室反锁之后呢?”
宋文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推测:密室的“反锁”状态,是凶手伪造出来的!
“小李,检查一下密室的机械锁。有没有被破坏的痕迹?”
小李仔细检查后,摇了摇头:“没有破坏,锁芯是完好的。但……”
“但什么?”
“但锁舌的润滑度,似乎比其他房间的门高很多。”小李说,“这扇门很少使用,但锁舌却像是被人反复开启和关闭过。”
宋文走近门锁,他注意到一个极其细微的细节:锁舌内侧,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微划痕。
“划痕?”宋文凑近观察,心头猛地一震。
他突然想起一个老旧的犯罪手法——“延迟反锁”。
如果凶手在杀人后,并没有立即反锁,而是利用某种延时装置,让机械锁在凶手离开后,才完成最后一步的“反锁”动作呢?
“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利用林薇的设计专业知识,制造了一种‘自锁’装置?”宋文问。
小李沉思片刻:“如果凶手能在门框上安装一个微小的电磁铁,连接到智能系统。在凶手离开后,远程激活电磁铁,带动锁舌完成反锁动作……理论上可行,但工程量太大,而且容易被发现。”
宋文的目光再次回到秦风的电脑操作记录上。五分钟,他能做什么?
他不仅仅是关闭了警报,他一定还做了更重要的事情!
宋文忽然想起陈宇的口供:林薇让她把绝密文件放进房间的保险柜里。
“保险柜!”宋文猛地转向房间角落的一个隐藏保险柜。
如果保险柜和密室的锁是互联的呢?如果保险柜被打开或关闭,会触发密室门的某种机制?
“小李,把保险柜打开!”
小李用专业工具,很快打开了保险柜。里面空空如也,只有几份空白合同。
但保险柜的内壁上,有一行手写的娟秀小字。
“背叛者,你以为能逃脱吗?游戏的终点,是我的规则。”
这是林薇的笔迹!
宋文的血液瞬间冷却。这分明是林薇留下的“遗言”,但更像是一封充满怨恨的战书。
“背叛者……”这个词,与林薇日记中提到的“他背叛了我”完美吻合。
秦风是背叛者,陈宇也是。但还有谁?
宋文突然感到一阵寒意,他看向四周,仿佛林薇的怨灵正在房间里徘徊,冷笑着看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,在她的迷宫里打转。
林薇的“游戏规则”,到底是什么?
07
那行字,像一条毒蛇,紧紧地缠住了宋文的思维。
“秦风说,林薇经常玩弄人心。这行字,是她对所有背叛者的警告。”刘队沉声道。
“不,刘队,这不是警告。”宋文的脸色异常凝重,“这是预言,也是设计。林薇知道自己会被杀,或者她就是想制造一场完美的谋杀案,把她想惩罚的人,全部卷进来。”
他再次回到暗门前,指着那个只有林薇指纹才能开启的解锁器。
“如果凶手是秦风,他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,拿到林薇的指纹,并从暗门逃脱?”
这个问题,一直困扰着所有人。活体指纹识别,需要受害者活着或刚死。
宋文蹲下身,仔细检查暗门底部的缝隙。他戴着手套,用镊子夹起了一根极细的纤维。
“这是什么?”刘队问。
“不是衣物纤维,更像是一种……工业胶体。”宋文将纤维放进证物袋,他抬头看向小李,“小李,你检查一下暗门解锁器。”
小李用高倍放大镜观察。
“宋队,解锁器的表面,有非常轻微的磨损痕迹。像是被什么东西,反复擦拭过。”小李说。
宋文的脑海中,一个恐怖的画面渐渐成型。
如果凶手不是逃离密室,而是从未踏入密室呢?
“秦风远程操控了智能系统,他知道林薇的习惯。”宋文的语速开始加快,“林薇是一个极度警惕的人,她不会轻易让任何人进入她的密室。但如果,她以为自己正在进行一场远程的‘安全测试’呢?”
宋文推测,秦风利用远程登陆,向林薇发送了一个虚假的“安全警报”,让她以为有人正在试图入侵她的系统。林薇必然会进入密室,检查保险柜和暗门。
“林薇进入密室后,秦风远程操控,激活了电子锁的反锁机制,并将书架移回原位,封死了暗门。”宋文说,“这样,林薇就被彻底困在了里面。”
“那她是怎么死的?”刘队问,“密室里没有毒气,没有刀枪。”
“是窒息。”宋文指着林薇的死亡报告,“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。密室是完全隔音隔热的,如果通风系统被关闭,氧气会在短时间内消耗殆尽。这才是秦风在远程操作时,真正做的事情!”
宋文看向技术员:“秦风的电脑操作记录里,有没有关闭通风系统的记录?”
技术员快速检查,然后震惊地抬起头:“有!在三点二十三分,他远程激活了林薇家中央空调的‘自净’模式,这个模式会暂时关闭所有通风口,持续时间为四十分钟。”
四十分钟!足够一个隔音密室里的氧气浓度降到致命水平!
这就是秦风的“完美谋杀”:动机、时间、手段,全部吻合!他利用了林薇的警惕心和她的设计,将她困死在她自己打造的“完美监狱”中。
宋文感到一阵眩晕,逻辑链条终于闭合了。秦风这个懦弱的IT男,才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冷血凶手。他利用远程操作,将自己抽离于犯罪现场,制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。
“立刻逮捕秦风!”刘队果断下令。
就在这时,技术员突然插了一句话,声音里带着极度的不确定。
“等等,宋队,在秦风关闭通风系统的操作记录前,还有一段诡异的操作。”
“什么操作?”宋文追问。
技术员调出一个隐藏的日志文件,那是林薇个人电脑的操作记录。
“凌晨三点零五分,林薇的电脑被远程控制,打开了她的日记文件。”
“秦风做的?”
“不,IP地址不同。”技术员的声音开始颤抖,“这个IP地址,显示来自一个……非常隐蔽的个人服务器,服务器的位置,显示在本地,但无法追踪到具体的用户。”
宋文的心脏猛地收缩,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包裹了他。还有第三个人?
“这个IP地址,远程控制林薇的电脑,打开了日记,并且只停留了三十秒,然后迅速关闭。”
宋文立刻想到了日记里那句“他背叛了我”。这个神秘的第三人,在林薇被困在密室、即将窒息而死的前一刻,打开了她的日记,他想让林薇看到什么?
“日记内容呢?”宋文急切地问。
技术员调出日记的最后修改记录。
“没有修改。但他浏览的那一页,是林薇写下那段话的前一页。”
宋文强迫自己回忆日记内容。林薇写她对“他”的失望,提到“他”对自己的敷衍和背叛。
宋文忽然感到呼吸困难,他的脑海中,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猛地炸开。
那是十年前,他作为实习生,和林薇在酒吧里的一次争吵。他当时为了自己的前途,违背了对林薇的一个承诺,导致林薇的事业受到重创。林薇当时流着泪,对他说:“宋文,你背叛了我。总有一天,我会让你付出代价。”
宋文猛地抓住了桌沿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那个IP地址……有没有可能,是曾经连接过林薇公司的内部网络?”
“是的,宋队。这个IP地址曾在十年前,以‘合作方’的身份,访问过林薇公司的服务器。”
技术员调出了十年前的访问记录。那个名字,赫然出现在屏幕上。
访客名称:宋文。
宋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他猛地意识到,林薇的“死亡剧本”,从一开始,就不仅仅是为了惩罚秦风和陈宇。
那个在凌晨三点零五分,打开日记,只为让林薇在死前一刻,想起“背叛”的人,难道是……
宋文颤抖着,看向刘队,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,发不出声音。
“刘队,”宋文沙哑地开口,“如果林薇的剧本,是为了让我,亲手把自己卷入这场谋杀案呢?”
他知道,那个神秘的IP地址,是林薇留给他的致命陷阱。如果他继续调查下去,他自己,也将成为这桩完美密室杀人案的,第三个嫌疑人!
08
密室里的空气凝固了,像一块沉重的铅,压得苏曼喘不过气。
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档案——泛黄的纸张上,用钢笔勾勒出的复杂关系网图,中心点是“陆家灭门”,延伸出的两条粗线分别指向了“苏建国”和“陈德海”。
图纸的边缘,还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:“以血还血,终结十二年谎言。”
“曼曼。”
身后,陆景的声音低沉得像一把大提琴,带着一种苏曼从未听过的沙哑和疲惫,但其中蕴藏的冰冷杀意,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的脊背。
苏曼没有回头,她知道此刻自己只要稍有异动,就会被他制住。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没有颤抖,这是她作为记者,在面对极端危险时,强行训练出的职业本能。
“陆景,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苏曼慢慢地转过身,动作幅度极小,她的眼睛直视着他,试图从那双她曾以为充满温柔的眼眸中,找到一丝熟悉的温情。
然而,陆景的眼神晦暗不明,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。他穿着一件居家常穿的深灰色羊绒衫,平时显得暖和无害,此刻却像一套完美的伪装。他站在密室门口,没有走近,也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。
他抬手,缓慢地关上了那扇隐藏在书架后的暗门。
“啪嗒。”
门锁落下的声音,如同判官手中的惊堂木,彻底敲碎了苏曼心底最后一丝侥幸。
“从你第一次问起十二年前那场大火开始。”陆景向前走了一步,每一步都踏在苏曼的心跳上。
“不,更早。”他纠正道,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、带着嘲讽的弧度,“从你偷偷潜入我的书房,假装不经意地观察我的作息,甚至,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刻开始。”
苏曼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“你……你都知道?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陆景走到她面前,他没有抢夺她手中的文件,而是伸出手,温柔地,像抚摸最珍爱的艺术品一样,轻轻拂过她额头垂落的发丝。
他的指尖冰凉,让苏曼瞬间绷紧了身体。
“曼曼,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‘千金小姐’,表现出如此强烈的爱意?你以为,苏建国的女儿,会那么容易走进陆家幸存者的心里吗?”
陆景的声音很轻,每一个字都像羽毛,却带着千钧之力。
“十二年前,我失去了所有。我的父母,我的妹妹……他们葬身火海,而那场火,是有人故意放的。我当时只有十六岁,躲在地下室才活了下来。我发誓,要让所有参与者,血债血偿。”
苏曼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。她曾无数次幻想过陆景的复仇,但亲耳听他承认,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眩晕。
“所以,你接近我,是为了——”
“为了苏建国。”陆景平静地接话,“他是我复仇计划中,最难啃的一块骨头。他为人谨慎,警惕心极强。而你,曼曼,你是最好的钥匙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,但很快被更深的阴影取代。
“你的身份,你的天赋,你对真相的执着,都是我需要的。我需要一个能接近苏建国核心圈子,又不让人怀疑的人。而你,恰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。”
苏曼猛地将手中的文件摔在了地上,纸张散落,露出那些触目惊心的名字。
“你利用我!利用我的感情,利用我对你的信任!”苏曼的眼睛红了,愤怒和被欺骗的痛苦,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。
“信任?”陆景轻笑了一声,带着一丝自嘲,“我们之间,何谈信任?你接近我,是为了调查陆家灭门案,为了成为独家报道的英雄。我接近你,是为了复仇。我们不过是披着未婚夫妻外衣的,两个心怀鬼胎的调查员罢了。”
他蹲下身,捡起了地上的一张图纸,手指摩挲着苏建国名字上的红色圈点。
“你现在应该明白了,为什么我总是那么‘巧合’地避开你的调查,为什么我总能‘不经意’地提供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。我是在引导你,曼曼。让你一步步走向我设定的陷阱,让你亲手把苏建国钉死在耻辱柱上。”
苏曼感到一阵恶心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被欺骗得彻底。
“你错了,陆景。”苏曼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,她知道,只有在逻辑上击败他,她才有生路。
她向前一步,逼近他,眼神如刀。
“如果你的复仇目标是苏建国和陈德海,那为什么你的计划里,处处透露着对我的保护?你总是在我危险时出现,你总是帮我清理那些可能威胁到我的小麻烦。你明明可以直接利用我,将我推到危险的最前沿,但你没有。”
苏景抬起头,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
“那是为了保证你的利用价值。”他冷酷地说。
“撒谎!”苏曼果断地反驳,她指着地上散落的几张照片——那是她和陆景在游乐园、在海边、在书房,无数个亲密无间的瞬间。
“你看看这些!这些不是演戏!你看着我的眼神,不是伪装得出来的!陆景,你承认吧,你对我产生了感情,这打乱了你的复仇计划。你现在害怕了,害怕我发现真相,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成为你复仇路上的绊脚石!”
苏曼的指控,像是利剑,直插陆景的心脏。他猛地站起身,身体紧绷,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缝。
“住口!”陆景的声音提高了八度,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痛苦。
“我告诉你,苏曼。”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“我所做的一切,都只是为了我的家人。十二年来,我活在炼狱里,我的心早就死了!爱?那种东西只会妨碍我复仇!”
苏曼没有挣扎,她反而平静地看着他,眼神中充满怜悯。
“你骗得了所有人,但骗不了你自己。如果你的心死了,你为什么要留着这些照片?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,一了百了?”
她轻轻挣脱了陆景的手,走到密室尽头,那里是一张被铁链锁住的旧木桌。桌面上,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。
“这个,才是你真正的秘密吧?”苏曼拿起日记本,眼神询问着陆景。
陆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他快步冲了过来,试图抢夺,但苏曼已经迅速翻开了日记。
日记的内容,不是复仇计划,而是十六岁陆景写下的,对妹妹的思念,对父母的愧疚,以及对未来的绝望。
在日记的最后一页,用潦草的笔迹写着一句话:
“如果我找到了一个能让我放下复仇的人,我该怎么办?我还能做回一个普通人吗?”
苏曼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。她不是为自己哭,是为眼前这个被仇恨折磨了十二年的男人而哭。
“你不是生来就是复仇者,陆景。你只是一个幸存者,一个渴望被救赎的孩子。”苏曼将日记本轻轻放在桌上,伸出手,用颤抖的指尖触碰他的脸颊。
“告诉我,你真正的计划是什么?你不仅要报仇,你还想保护我,对不对?”
陆景闭上了眼睛,眼角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,但他很快睁开,眼神重新变得冷酷。
“你想太多了。苏曼,你以为你是谁?你以为你的爱,能感化我?”
他冷笑着,突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微型手枪,黑洞洞的枪口,对准了苏曼的心脏。
“你发现得太早了。原本,我打算让你在苏建国身败名裂之后,再慢慢处理你。现在看来,只能提前了。”
苏曼看着那把枪,心里咯噔一下,但她没有后退。她知道,这把枪,是他对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“开枪吧。”苏曼平静地说,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深深的失望,“但你开枪之后,你永远都只是那个活在阴影里的复仇者。你用我的死,成全了你的仇恨,但你也亲手摧毁了你重生的可能。”
陆景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,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密室的门锁突然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门,被人从外面打开了。
一道刺眼的光线射入黑暗的密室,同时伴随着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:
“景儿,你在密室里做什么?我听到动静了。”
是陆家的老管家,张伯。
陆景的身体瞬间僵硬,他猛地转身,将枪藏在了身后,用身体挡住了苏曼。
“张伯,我没事。我在找一份旧文件。”陆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张伯没有进来,他站在门口,那双浑浊的眼睛,却犀利地扫视着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。他的目光,在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和苏曼苍白的脸上,停留了不到一秒。
“文件?那怎么有女人在哭?”张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质疑。
苏曼知道,这是她最后的机会。她猛地向前迈了一步,绕过陆景的身体,冲着门口的张伯大喊:
“张伯!救我!他要杀我!”
陆景脸色骤变,他一个箭步冲上前,想要捂住苏曼的嘴。
但张伯的反应更快。他没有惊慌,没有呼救,而是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,插入了门旁的墙壁上的一个隐蔽的插孔。
“轰隆——”
密室的墙壁开始震动,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别墅。
“景儿,你真以为老头子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张伯冰冷的声音响起,他脸上慈祥的表情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冷漠和警惕。
“十二年前,我亲手把你从火场里救出来,我告诉你,复仇是唯一的出路。但我绝不允许你,为了一个苏家的女人,毁掉我的计划!”
张伯猛地抬起手,他手里拿着的,不是钥匙,而是一支微型电击枪。
他,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。
09
电击枪的蓝色火花在张伯手中噼啪作响,照亮了他脸上扭曲的恨意。
苏曼彻底愣住了。她一直以为张伯只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,是陆景的保护者和见证人。现在看来,她错得离谱。
陆景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他收起了手枪,紧盯着张伯,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。
“张伯!你在说什么?”陆景低吼道,声音里带着质问,“我的复仇计划,一直是你鼓励和支持的!你不是说,要帮我让苏建国和陈德海付出代价吗?”
张伯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凄厉而刺耳,像破旧的风箱在鼓动。
“代价?当然要付出代价!但不是你来付,也不是你来执行!”张伯向前迈了一步,他的身高虽然不高,此刻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。
“景儿,你太天真了。十二年了,你以为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复仇吗?我是在培养你,把你培养成一把完美的刀,一把让我可以随时使用的刀。”
张伯的目光转向苏曼,眼神中充满了厌恶。
“这个女人出现后,一切都乱了。你开始动摇,开始心软。你甚至为了保护她,几次三番地中断了关键的行动。你难道忘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?你忘了陆家是怎么被吞并的吗?”
“住口!”陆景怒吼一声,猛地冲向张伯。
“我没有忘记!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复仇!但我绝不会滥杀无辜!苏曼是苏建国的女儿没错,但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,她有权知道真相!”
“真相?”张伯不屑地嗤笑一声,“真相就是,你被你那无用的仁慈所困。你以为苏建国是主谋?你以为陈德海是帮凶?他们不过是替罪羊!”
张伯突然提高了声音,如同宣判一般。
“十二年前,陆家灭门案的主谋,不是别人,正是你那所谓的‘忠心管家’——我!张忠德!”
这个惊天大反转,让苏曼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陆景的身体像被闪电击中一样,僵在了原地。他猛地停下脚步,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小照顾他的老管家。
“你……你在胡说八道!”陆景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“胡说八道?”张忠德冷笑着,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件东西——一个被塑封保存的、老旧的打火机。
“景儿,你还记得你父亲最爱的那支雪茄吗?他总喜欢用这款限量版的打火机点燃,每次看到火苗跳动,他都说那是财富的象征。”
张忠德轻描淡写地摩挲着打火机,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病态的眷恋。
“十二年前,我就是用它,点燃了陆家别墅的窗帘。你父亲当时正在书房里,跟他的商业伙伴苏建国和陈德海,进行最后的谈判。他们联合起来,要把我踢出公司董事会,把我一生的心血据为己有!”
苏曼感到一阵眩晕,她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。
“你是……陆氏集团的元老?”苏曼艰难地问。
“元老?我是创始人之一!”张忠德的脸上露出了狂热的表情,“陆老爷子只是挂名,真正负责运营和技术的是我!可他们呢?他们贪婪!他们想要独吞我研发的那个核心专利!”
他猛地指向陆景。
“你父亲,陆文山,他背叛了我!他将我从公司里赶走,还威胁要揭发我挪用公款的事情!我能怎么办?我只能让他闭嘴!永远闭嘴!”
张忠德的表情变得狰狞。
“那天晚上,我假装是来送雪茄的,偷偷在别墅里安放了定时炸弹,并泼洒了汽油。我点燃了火,然后迅速逃离。苏建国和陈德海之所以能活下来,是因为他们当时在二楼的阳台上,被爆炸的气浪推了下去,虽然重伤,但逃过一劫。”
“至于你那可怜的妹妹,她只是被你父亲叫去书房拿文件,却成了我的牺牲品。”张忠德说着,语气里竟然没有一丝悔意。
陆景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。
“是你!是你杀了我的家人!是你利用我,让我把仇恨指向了苏叔叔他们!”
“利用?”张忠德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“我是在拯救你。景儿,你是陆家唯一的血脉,你流着我的血液。是的,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。”
如同晴天霹雳,这个真相让陆景彻底崩溃。
“不可能!”陆景歇斯底里地吼道,他无法接受这个比灭门案更残酷的真相。
“你觉得不可能吗?”张忠德平静地看着他,“你和陆文山长得并不像,但他爱你,他将你视如己出。你的母亲,在嫁给陆文山之前,与我曾有一段情。我一直守护在陆家,就是为了你。”
张忠德向前一步,试图抓住陆景的肩膀。
“我让你活下来,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,然后引导你复仇。我要让你亲手毁掉苏建国和陈德海,让他们为当年的背叛付出代价!我的计划完美无缺,只要你杀了苏曼,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!”
苏曼的大脑飞速运转。张忠德的出现,彻底改变了局势。他才是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猎人,而陆景和她,都是他的棋子。
“慢着!”苏曼突然开口,打断了他们的对峙。
她直视着张忠德,眼神坚定而锐利。
“张忠德,你说你点燃了火,但十二年前的警方报告显示,现场除了汽油,还有一种罕见的化学助燃剂。这种助燃剂,只有军方实验室才能接触到。”
张忠德的脸色微微一变,但很快恢复正常。
“那是我托关系弄来的。”
“是吗?”苏曼冷笑,“那为什么你敢在警察面前,对我的父亲苏建国大吼大叫,说他是杀人凶手?你就不怕,你的这些话,会引导警察调查你吗?”
苏曼指向陆景散落在地上的复仇计划。
“陆景的计划里,有一部分是关于如何‘诱导’苏建国露出马脚。张忠德,你根本就不是主谋,你只是一个帮凶,一个被利用的棋子!”
苏曼深知,要瓦解张忠德对陆景的控制,就必须彻底撕开他虚伪的面具。
“你对陆文山有仇,但你没有能力逃脱十二年前的警方追查。你只是替人顶了罪,或者说,你只是完成了最后一步的放火工作,而真正的幕后黑手,给了你一个巨大的承诺,让你能继续留在陆景身边。”
苏曼的目光,投向了密室墙壁上,那个被铁链锁住的旧木桌。
“那个核心专利,到底是什么?它值得你赔上陆家所有人的性命,甚至让你背负杀人犯的骂名,也要得到它吗?”
张忠德的呼吸变得粗重,他猛地转身,用电击枪指着苏曼,眼神中充满了杀意。
“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!你懂什么!那个专利,可以改变整个能源格局!它价值连城!它能让我成为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!”
“所以,谁给了你这个承诺?谁有能力,让你在灭门案后,还能全身而退,甚至继续掌控着陆景的未来?”苏曼步步紧逼。
就在这时,密室的警报声突然停止了。
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,以及一道熟悉却带着冷意的男声。
“苏曼,你总算找到这里了。不愧是我的女儿。”
苏建国!
他竟然出现在了陆景的别墅里!他手里拿着一把消音手枪,枪口直指密室中的所有人。在他身后,跟着陈德海,陈德海的脸上写满了慌张和不安。
“爸!”苏曼惊愕地喊道。
苏建国没有看女儿,他的目光冰冷地锁定在张忠德身上。
“张忠德,你真是个废物。十二年了,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。还得我亲自来。”
苏建国,才是真正幕后黑手的帮凶?
“苏建国,你……”张忠德手中的电击枪微微颤抖,他似乎没想到苏建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。
苏建国冷笑一声,他抬起手中的消音手枪,对准了张忠德的膝盖。
“砰!”
一声闷响,张忠德惨叫一声,跪倒在地,电击枪脱手而出。
苏建国缓缓走入密室,他的皮鞋踩在散落的文件上,发出轻微的摩擦声。
“曼曼,你看到了吗?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真相。”苏建国终于看向苏曼,眼神中带着一种父亲面对不听话女儿的失望。
“张忠德,确实是陆文山的合伙人,也是纵火者。但他,只是一个被我利用的工具。”
“十二年前,我、陈德海和陆文山,确实在争夺那个核心专利——新能源冷聚变技术。陆文山想独吞,而我,想彻底销毁它。”
苏曼的脑子嗡嗡作响。
“销毁?为什么?”
“因为危险。”苏建国平静地解释,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,“这项技术一旦泄露,会引起全球能源市场的巨大动荡,甚至可能被用于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。我当时极力反对研发,但陆文山被利益冲昏了头脑。”
苏建国指了指瘫倒在地上的张忠德。
“张忠德被陆文山驱逐,心怀怨恨。我给了他钱和承诺,让他去制造意外。我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脱身计划,让他以为自己才是复仇者。我需要他放火,但更重要的是,我需要他帮我找到专利的核心数据盘。”
苏曼终于明白了一切。
“所以,你一直在找那个数据盘!它不在这里,对吗?”
苏建国赞赏地看了苏曼一眼。
“不愧是我的女儿。对,陆文山将数据盘藏了起来。我原本以为,陆景知道下落,所以我才同意让你嫁给他,近水楼台先得月。”
他转向陆景,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。
“景儿,你很优秀,但你太执着于复仇,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。你父亲将数据盘藏在了他最信任的地方,一个连他妻子都不知道的地方。”
苏建国抬起枪口,对准了陆景的胸膛。
“现在,告诉我数据盘在哪,我可以饶你一命。”
陆景冷冷地看着苏建国,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嘲讽。
“苏叔叔,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,你才是幕后黑手吗?”
陆景突然笑了,笑声带着一种解脱的疯狂。
“我早就知道了。在张伯引导我复仇的过程中,我发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。我利用你给我的‘线索’,反向调查了你和陈德海。我发现,你们虽然是幸存者,但你们的反应,更像是在掩盖什么。”
陆景向前走了一步,直面苏建国黑洞洞的枪口。
“你以为我接近苏曼,只是为了利用她吗?不,苏建国。我接近她,是为了让她发现真相,让她知道,你,苏建国,才是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!”
苏曼的心脏猛地一颤,她看向陆景,眼泪再次涌出。
“陆景……”
“曼曼。”陆景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,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,“我爱你,这是真的。但复仇,也是真的。我不能让我的家人白死,更不能让这个危险的专利,落入你父亲这种伪君子手里。”
“专利在哪?”苏建国的耐心已经耗尽,他猛地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!”
消音手枪发出的声音很轻,但在密室中却如同惊雷。
陆景没有躲,他似乎已经准备好赴死。
然而,子弹并没有击中陆景。
陈德海,站在苏建国身后的陈德海,突然冲上前,将苏建国猛地推开。
子弹擦着陆景的肩膀飞过,击中了墙壁,溅起一阵灰尘。
“苏建国!你疯了!你真敢杀人灭口!”陈德海大吼道,他脸上充满了恐惧。
苏建国被推倒在地,愤怒地挣扎着想要起身。
“陈德海!你干什么!你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吗?”
“我忘了!”陈德海像彻底爆发了一样,“十二年前,我只是想拿回我的股份,我不想有人死!你威胁我,让我帮你销毁证据,让我帮你掩盖张忠德的罪行!我受够了!”
陈德海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录音笔,他按下播放键。
录音笔里,传出了苏建国低沉而冷酷的声音:“……只要数据盘找不到,我就能高枕无忧。陆景这个小崽子,迟早会被张忠德的复仇计划带入歧途。我们只需要坐等他们自相残杀。”
苏建国脸色铁青,他猛地爬起来,想要抢夺录音笔。
但就在这时,密室的上方,突然传来了直升机的巨大轰鸣声。
警报声再次响起,这一次,是真正的警察。
苏曼知道,这是她之前在进入别墅时,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——她提前联系了她最信任的同事,约定如果她超过固定时间没有回复消息,就立刻报警,并定位她的手机信号。
“警察来了!”陈德海惊恐地大喊,他将录音笔扔向苏曼。
苏建国彻底疯狂了,他举起枪,对准了陈德海。
“你毁了我的一切!”
“砰!砰!”
两声枪响,陈德海应声倒地。
苏曼尖叫一声,她猛地冲到陆景身前,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。
“别动!苏建国!够了!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!”苏曼声嘶力竭地喊道,她指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张忠德和倒在血泊中的陈德海。
苏建国看着自己的女儿,看着她眼中那种深切的失望和恨意,他握着枪的手开始颤抖。
“曼曼……我只是想保护你,保护我们苏家!”
“你的保护,建立在鲜血之上!”苏曼流着泪,将地上的录音笔捡起,紧紧握在手中,“我会把录音笔交给警方。你逃不掉的!”
苏建国彻底绝望了,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。
他突然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。
“我不会让你毁了我的!”
“爸!”苏曼大喊。
陆景猛地拉住苏曼,将她拽到身后。
“砰!”
又一声枪响。苏建国倒下了,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密室的地面上,鲜血染红了他身下那份陆景的复仇计划。
密室的门被猛地撞开,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。
陆景紧紧地抱着苏曼,他低头看着她,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痛苦和庆幸。
“结束了,曼曼。一切都结束了。”
10
警笛声、脚步声、闪烁的红蓝灯光,将陆景的别墅彻底包围。
苏曼和陆景被带离了密室。张忠德被紧急送往医院,陈德海和苏建国当场死亡。
接下来的几天,苏曼以关键证人的身份,协助警方完成了对这起横跨十二年的灭门案、商业诈骗和连环杀人案的调查。
她提供的录音笔,以及密室里那些陆景留下的复仇计划和张忠德的口供,最终锁定了苏建国为幕后策划者,张忠德为直接纵火人和执行者。
当苏曼从警局走出来时,她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生。她失去了父亲,但她揭露了真相。她失去了曾经的家,但她找回了作为记者的初心。
最让她心痛的,是陆景。
陆景作为案件的受害者和复仇者,他的身份极其复杂。他利用苏曼是事实,但他爱苏曼,并最终选择保护她,也是事实。
他没有杀过任何人,他的复仇计划最终被他的良知和苏曼的介入所阻止。
警方经过综合判定,结合陆景是亲生父亲张忠德的受害者、被误导复仇的事实,决定不对他提起任何刑事诉讼,但要求他配合完成后续的民事赔偿和资产清算。
苏曼站在警局门口,阳光温暖地照在她身上,但她却感到彻骨的寒冷。
“曼曼。”
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。陆景站在不远处,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,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和锋芒,却多了一丝历经磨难后的平静。
苏曼慢慢地走向他。
“你没事就好。”陆景看着她,眼神复杂。
“我没事。”苏曼停在他面前,“你呢?你真的没事吗?”
陆景苦笑了一下。
“我没事。只是……我失去了我唯一能恨的人,也失去了我唯一能爱的人。”
“张忠德不是你的父亲。”苏曼轻声说,“你的母亲和陆文山才是真正爱你的人。”
“是啊。”陆景抬起头,看向远方的天空,“我终于知道,那个数据盘在哪里了。”
苏曼猛地抬头。
“在哪?”
“在陆文山最信任的地方。”陆景伸出手,轻轻握住了苏曼垂在身侧的手。
“在我的心里。”
苏曼愣住了。
陆景解释道:“这不是一个物理位置。当年陆文山被苏建国和张忠德逼到绝境,他预感到自己会出事。他将那个核心技术的原理,用一种只有他和我才能理解的密码,藏在了我从小到大最爱看的那些书里,那些他亲手为我批注的笔记里。”
“这十二年来,我一直在阅读那些笔记,试图找到复仇的线索,却忽略了,那里藏着的是他对我最后的嘱托——他希望我能销毁这个足以危害世界的专利。”
陆景将苏曼的手拉到唇边,轻轻印下一吻。
“我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。我会用我的方式,让它永远消失。”
苏曼的心,被他的话彻底融化了。他终于放下了复仇的执念,选择了正义和良知。
“那你打算去哪里?”苏曼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陆景松开了她的手,但眼神却没有离开她。
“我需要时间,去处理陆家的一切,去面对张忠德的审判,去接受我是谁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极其郑重:“苏曼,我不能要求你原谅我,不能要求你继续爱我。我利用了你,这是无法抹去的罪过。”
“但我必须告诉你,我爱你,从我发现你不是一个单纯的千金小姐,而是那个执着、勇敢、为了真相可以不顾一切的记者时,我就爱上了你。这种爱,超出了我的复仇计划,超出了我的控制。”
苏曼的眼泪再次落下,但这次是带着温暖的。
“你没有杀我,陆景。你没有利用我到最后一刻,你最终选择了保护我。这对我来说,已经足够了。”
她抬起手,用指尖拭去他眼角的一滴泪水。
“我是一个记者,我无法原谅欺骗。但我也是一个女人,我无法欺骗我的心。”
“给我时间,陆景。”苏曼看着他,眼神中带着一丝希望和坚定,“等你处理完这一切,等你真正找回自己,等你不再是那个活在阴影里的复仇者,再来找我。”
她知道,他们的关系需要一次彻底的清算和重生。
“我会等你。”陆景的声音带着哽咽,他知道,这是苏曼能给他的,最宝贵的承诺。
他没有再多说什么,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曼一眼,然后转身,融入了警局门口的人群中。
苏曼站在原地,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。她知道,这段感情,将是她人生中,最沉重,也最深刻的一课。
一年后。
苏曼辞去了《新视野》杂志社的工作,成立了一个独立调查机构,专注于揭露那些被权力掩盖的真相。她将陆家灭门案的调查报告写成了一本书,名为《十二年的谎言》,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。
她收到了一个来自海外的包裹。
包裹里,是一本全新的、没有写任何字的日记本,以及一张极简的卡片。
卡片上,只有一句话:
“我准备好了。”
苏曼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她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。
她知道,她的白月光,那个曾经被仇恨锁链捆绑的未婚夫,终于挣脱了命运,获得了真正的自由。
他们之间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本文为虚构创作,旨在进行文学表达和情节构建。故事中涉及的所有人物、机构及事件均属杜撰,请勿对号入座或进行现实联想。作者不提倡任何形式的违法犯罪行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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